Thursday, May 17, 2007

我不諳政治, 亦不喜對自己還沒有深入瞭解的事情作出評論. 所以即使身為中大的畢業生, 我也未曾為近日被炒作得沸騰騰的中大學生報事件說過片言隻字. 然而, 讀著網友Cherrie轉貼蔡子強於明報發表的文章, 一邊讀, 淚水便不由自主的由眼角滲出, 視線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世界不斷的在進步. 我們得到的越多, 要求也變得越高之時, 舊有的一些美德和標準卻彷彿一點一滴的在流失. 人變得越來越自我. 於是往往都只會執著於自己的位置與觀點去批判別人. 不容許錯誤. 別人跌倒不是爭相走避便是裝作看不到.

批評是那麼的輕省. 隔岸觀戰煽風點火.

我想說的, 是尊重與包容.

我們以為, 我們所謂的"愛", 是佔有, 是嫉妒, 是控制. 幸而這個世上還有好一些人, 身體力行的去告訴你, 其實, 什麼叫"愛".

"雖然我並不同意你的觀點, 但我會至死也捍衛你說出那個觀點的權利."

我沒有很偉大的理想與深遠的宏志. 我只是覺得感慨: 在這個訴求要讓人人獲得更多自由的年代, 為什麼我們的視野與心胸卻會變得越來越狹窄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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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漫天風雨時——再評中大學生報事件 蔡子強
A33明報 15-5-2007


蔡子強1987 年中文大學學生會會長

如果要我說出自己最敬佩的大學校長,或許有人會覺得我不識時務,因為我心目中的人選,不是一位會為大學掙得很多捐款,也不曉得誇耀自己把大學建設成世界「第幾大」的人,但他卻有著教我更加心悅誠服的胸懷——那是中大前校長高錕教授。

記得1993 年,中大30 周年校慶,舉辦了盛大的「開放日」來慶祝。但碰巧那時,也是六四事件後,香港學運最「激」的幾年,學生組織最恨歌舞昇平,於是便執意要與校方對著幹。

高錕校長的故事

在開放日那天,中大喜氣洋洋,冠蓋雲集,正當高錕校長要致辭時,冷不防被激進的學生衝上主禮台,在眾多嘉賓、家長、同學、校友的眾目睽睽之下,誓要搶走校長手中的「咪」,以表達另類聲音,結果令台上亂作一團,擾攘達數分鐘之久,令人覺得中大丟盡面子。他們又把抗議的單張放在吹脹的避孕袋內,向現場人士派發,極盡挑釁之能事。

事後,當校長步下禮台時,《中大學生報》的記者第一時間衝前採訪,詢問校方會否懲罰學生,怎料校長卻一臉詫異的說:

「懲罰?我為什麼要懲罰學生?」

那位學生記者頓時為之語塞,頗覺自己就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記得幾年後,有一晚與老師關信基教授促膝談心,提起這件往事,他才透露,事後差不多各方都排山倒海的要求紀律處分該等學生,但卻有3 人由始至終堅持反對,最後才能頂住了壓力。3 人中的其中一位,原來就是當事人,本來該是最受屈辱、最應意憤難平的高錕校長。

老師的訓勉

至於另一位,就是當日身為學生輔導長的關老師。我記得老師當時是如此跟我講的:

「大學校園,本來就該是引發思潮、帶動社會前進的地方,如果我們的步伐和界線,都與外面社會的一模一樣,那又豈能起到帶動的作用呢?」

我完全能夠想像,當日身為輔導長的老師,會為此受盡多少壓力,受盡多少委屈,但當他道出那一番說話時,就是那麼一臉淡然,就像一切本當如此,像高錕校長當日一樣。

老師的學養,做學生的限於資質,學不上皮毛;但老師所講過的做人道理,做學生的,卻一直未敢或忘。

但可惜當年中大的學生組織,卻不領情,因為校長接受北京委任為「港事顧問」,而一直對抗到底。例如出版學生報,大字標題刊出「港事顧問粉飾太平,中大校長一事無成」等辛辣、侮辱性字眼,令不少教授為之側目。但高錕校長本人卻一直以平常心待之,甚至每年從個人戶口中拿出兩萬元,捐助有財政困難的學生組織中人;又每年都親筆撰寫書信,多謝學生組織對大學的貢獻;更幫助學生排難解紛,在一場教授與學生可能因教學評核而對簿公堂的官司中,為學生順利調解。

而另外一些更加偏激的中大學生,更加出版一系列以粗口諧音作為名稱的「小報」,刊登一些不雅、性器官的照片,尺度遠比今天的大膽,但當時校方也只是循循善誘,屢加勸喻,卻始終沒有紀律處分。

「法國思想之父」伏爾泰(Voltarie)曾經講過: 「雖然我並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會至死也捍衛你說出那個觀點的權利。」從當年的中大校園,我完全能領會到這句說話的境界,也就是這些點滴和積累,令我們那一輩的學運反叛分子,至今仍十分熱愛中大。

「昨非」與「今是」

近日《中大學生報》的情色版,惹起軒然大波,都說同學偏離了社會標準,公眾不能接受。但社會標準,又真的應是學生運動及校園討論的極限嗎?

我記得80 年代初「香港前途談判」,中大同學冒著天下之大不韙,提出香港應該脫離港英殖民管治,民主回歸祖國。當時在這個醉生夢死的殖民社會,這是何等的離經叛道,與所謂的「主流社會標準」,差距又豈能以道里計,公眾也是絕不接受,甚至更罵同學為「共諜」、「死左仔」。更有聲音說這些中大同學畢業後公司將永不錄用,甚至催促中大應予以警誡。但20 年後,事實證明,究竟又是誰對誰錯呢?

今天中大視為顯赫校友的鄭海泉先生,70 年代曾是因為在街上張貼「保釣」海報而被抓過的學運分子。朋友王慧麟曾到倫敦翻閱業已解封的殖民地機密檔案,才發現原來竟然有這位「鄭大班」的黑材料, 他被形容為「extreme radical student」,視之為麻煩搞事分子。

我相信當日也曾經有不少聲音,批評過這些同學影響校譽,損害中大學生形象。但幾十年後,一笑便已風雲過,鄭海泉已成了匯豐「大班」,當日搞學運的何安達,那個曾經拿著水槍在宿舍「知行樓」周圍射,憤世嫉俗、玩世不恭的「死飛仔」劉細良,卻已成了行政長官曾蔭權的左右手。學生年代的稜角,本來就是理應如此。

那是一張倔強而非猥瑣的臉

上周四,我有透過電視直播收看學生報編委會的自辯論壇,在一張又一張同學的臉上,我看到的是一臉的倔強和純真,而不是淫褻猥瑣。雖然過去言語間,或許他們有頂撞過個別老師,但我相信他們都是真誠的。

我相信,如果有一天同學願意反省,又或者歉疚的話,原因一定不是因為校方處分了他們,而是我們這些作為老師的,曾經以極大的耐心和誠意,來看待他們所做過的事;如果好多年後,學生仍會惦記我們的,多半不會是因為我們教授過他們什麼具體知識,而是我們曾經以身作則,教導他們如何處世做人。

周六回到校園,得知政政系的同學,在考試季節,大家都在捱更抵夜的時候,還是奮力「開夜車」,趕出了一份聯署聲明,並邀請我加入聯署。這群同學本來不是直接牽涉在內,但都能如此見義勇為,做老師的常常鼓勵學生要有judgment,要有initiative,如今還夫復何求,即使再有些什麼,也只是枝葉,於是立即簽名。

為什麼我們這樣愛中大

事件中,我一直只是個旁觀者,只是在旁邊說些風涼說話,我知道真正要負責的中大老師和同事,卻處身熱廚房,壓力都很大。

在民粹主義肆虐的今天,傳媒會動輒不問情由,指摘我們「包庇」學生,把整間大學的校譽也「擺上枱」。我完全體會到校方調查委員會做決定時的難處,而大學輔導長何培斌教授,早前接受記者訪問時亦透露,有需要時,他個人願意為學生提供法律支援,並以「有理想、有看法、有堅持」來形容學生報的委員。但我只想補充多一句,能對學生寬容的,希望都能盡量寬容。

現在差不多每一間大學,都說鼓勵學生獨立思考、批判思維,但當學生的看法與我們一模一樣時,哪用大家多作lip service;相反,正正是當學生的看法與我們南轅北轍,與我們不同的時候,校方仍能表現出的尊重和包容,才真正最能體現出我們對獨立思考和批判思維的真誠,才最彌足珍貴。

我們都愛自己的學生,但當學生飛黃騰達,名成利就時,我們的愛充其量只是錦上添花;相反,正正是當漫天風雨,壓力鋪天蓋地,學生茫然無助時,我們的愛,我們所表現出的承擔,才是學生最需要的。

我們那一輩都十分愛中大,因為那是一個曾經容許我們犯錯、容許我們跌倒,以及容許我們跌倒後重新站起來的地方。我真切的希望,很多年後,我們的師弟、師妹、學生,也能夠有幸因同樣的原因,愛著同一間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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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見風駛利, 欺善怕惡的俗世裡, 我好慶幸尤有一些有承擔, 有理念, 有堅持的老師如清泉般存在.

2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你的前言也讓我感動...

如蔡子強的文章一樣, 一段說話, 是因為作者本身有感動寫出來的, 才會感人...

老師就該是這樣, 教育就該是這樣

我不談學生有沒有錯, 錯有幾咁天大幾咁十惡不赦, 學校現在在人家還沒審前就急不及待要判罪以示自己的清白, 甚至在開判罪會時都不設"被告席"給那些受判的學生, 很令我心灰, 愛護學生的人不會這樣做的...於是, 我聯署了很多信件, 想校方明白我的痛心...

阿修羅 said...

我沒有好詳細的去看有關的新聞報導. 因為要看的話實在是太多了. 鋪天蓋地.

我也不想談學生有沒有錯, 因為在當事人的角度, 自己永遠都是對, 對方永遠都是錯. 只是, 真的覺得好感慨好感慨. 現在連大學的教育都變成這樣, 叫我們怎樣還有信心將自己的下一代交託在這樣的一個環境當中呢.